劈山驯龙谱华章
——周至人民修建宝鸡峡引渭灌溉工程侧记
文革刚刚结束的年,在追求为国家建设做贡献的年月,周至人民做出了巨大的努力和付出,不但参与了修建国道的建设,而且也为宝鸡峡引渭灌溉工程的修建付出了巨大心血,这是不应忘记、也应当浓墨重彩书写的一段历史。
那时的周至县和户县还属于咸阳地区管辖。根据传出来的消息,当时的周至县委研究如何开展这两项工程的建设时,一致认为,这些工程都是十分艰巨的任务,如果平均摊派,县上以及每个公社和大队都得组织两套班子,力量过于分散,难以集中力量突击完成任务。所以决定,由当时的城关公社和富仁公社(也就是现在的四镇、二曲镇和富仁镇)负责修建宝鸡峡引渭工程,平原其余的十五个公社负责国道的修建,山区公社不承担建设任务。
国道是战备工程,由中央军委直接抓,要穿越险峻的秦岭,工程难度极大,名气也很大。秦岭梁以北不但有周至、户县一起参与修建,还有工程兵部队负责一同修筑。宝鸡峡引渭灌溉工程是陕西省的重点工程,虽然名气没有国道工程名气大,却也是关系到渭北十几个县市,几百万亩土地变成旱涝保收高产田的伟大工程。
宝鸡峡引渭工程于年筹划设计,年开工修建,年因工程难度太大而下马。年重新开工修建,就是为了实现引渭河水上原的理想。宝鸡峡引渭灌溉工程西段近百公里干渠,缠绕在沟壑纵横的渭北黄土高原斜坡的半腰,这一段的修筑难度不亚于在崇山峻岭间修路。我们周至县负责修筑的工程就在这儿,具体位置是在卧龙寺车站西北到东南快到千阳河口那段,具体长度不清楚,估计超过五千米。
记得是七零年秋后,大约是阳历十月底或者是十一月初的一天,秋高气爽,周至县参与修建宝鸡峡工程(也就是老城关和富仁公社)的民工们,拉着架子车,拿着工具和铺盖,齐集在普集车站。一列长长的敞篷货车停在辅道上,根据事先分配好的编号车厢,一个生产大队一节车厢,人和行李一起上车,大约在两点左右的时候,列车缓缓开动,载着我们向西驰去。
刚出发的时候,每个人都感到新鲜激动,整个专列到处洋溢着欢声笑语。可是过了不久,列车掀起的冷风就慢慢浇灭了大家的激情,一个个都缩着脖子,蜷缩成一团,连说话的声音都被呼啸的狂风淹没了。列车在眉县站稍作停留加水,继续载着我们向西疾驰。大约是下午五点以后,列车在卧龙寺小站停了下来,带队的领导们说;到了,快下车。各大队打前站的人员在站台上迎接各自的人员。大家都活动活动僵硬了的腿脚,向各自的住地涌去。
我们小寨子大队暂时的驻地在卧龙寺东北军库铁道的北边,宝鸡烟厂的一个空闲的大仓库里。烟厂的仓库很大,当时的城镇管区和二曲管区近二十个大队的民工都住在里边,六七百人,也不太拥挤。前期先遣人员已经为大家划分好了区域,并且为大家的地铺铺好了麦秸。我们铺好被褥,办好了餐证,拿出碗筷前去吃饭——各大队的灶房已经开伙。匆匆吃过晚饭,回到地铺,靠着被子斜躺在草铺上,欢笑声又回荡在巨大的库房里。没来得及欣赏卧龙寺附近的月光夜景,没顾得聆听那儿的虫鸣乌啼,跋涉的疲倦挟裹着我,在几百人的鼾声私语中,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大早,在起床号的督促省中匆匆起来,龙头下、水渠边抹一把脸,开始了新的一天的生活。
早饭过后,在各大队施工员的带领下,人流向施工面散去。我们大队的工地在住地的东北方向,上去的路只有一条羊肠小道,架子车根本拉不上去,我们就把架子车拆开,抬着车厢,扛着车脚子(就是车轱辘)往上爬。站在平地看,那土塬好像也不太高,可是对于惯在平地的我们却不轻松:羊肠小道拐来拐去,一会儿下到沟底,一会儿又转到陡坎上,绕来绕去总是没到地方。路边除了没膝的茅草,还遍布着烦人的酸枣刺、以及一些不知名的灌木丛,也零星地镶嵌着少许果树和蓆片般的荒地。好像过了很久,把大家都累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的时候,才远远看见测绘人员竖起的标志和白灰线。
从宝鸡西边一直到虢镇北边的那道黄土莽原,绵延几十千米,几百米高,南面的斜坡沟壑纵横,嶙峋狰狞,其险峻不亚于秦岭陡峭的山坡。宝鸡峡引渭工程西段干渠就必须从这道陡坡半中腰穿过。黄土高原的土质地松软,在雨水的长期冲刷之下,多有深沟。我们就是要把这些深沟填起来,高处削下去,才能为引水渠的修建打好基础。看着那些高高低低的标桩,弯弯曲曲的白线,每个人都被这巨大的困难吓住了,不由得咋舌惊叹。
施工的方式分两种:挖方和填方。那时根本没有大型机械,大的填方充其量弄来几台履带拖拉机,帮助碾压;小的填方全靠人力夯实。挖方施工没有任何机械可用,全靠人工用撅头铁锨架子车完成。
我们大队施工的地方属于挖方地段,任务段长大约两百米。那儿是一抹荒坡,没有路,得从零开始开辟施工面。于是,几十个人分散开来,修路的修路,铲除荆棘的铲除杂草荆棘,各自忙活起来。弄了整整一个上午,也没弄出个眉眼。一连苦干了三四天,才清理出施工面。由于高低不平,有些地方须向下挖十几米,最深处开挖超过二十米。大队根据各小队的人口比例分配任务,我们队分到近二十米的任务。
我们队一期去了五个人:两个人挖土,两个人装车,一人推车往斜坡下倒土。缺墒的黄土十分坚硬,一头下去,只能挖下拳头大一块,连续挖下去,震的手臂发麻。到后来,凡是挖土的人的手背都震出了血口子,手臂也红肿起来,晚上睡觉都好像没处放。随着施工面的扩大,上级不断要求增加人员,我们对最多是上了近二十人。我们大队那段都是挖方,挖到深处时,挖出的土没法直接运走,只能一台一台往上翻,最后要翻四五个台阶,才能把土运走。
这样的工程从冬到春一直紧张地进行着,大概直到71年夏忙前,我们那段工程的引水渠才显出雏形。上级根据施工的进度,要求夏收时也不许完全停工,每个小队还保留四五个人留在工地,继续衬砌渠底。衬砌渠底时,渠岸的道路已经开通,但是所需要的砂石得从原底下往上运,三四个人推着架子车往上运砂石水泥,一车一车的攀运,谈何容易!打衬砌时,支好模板,靠我们用铁锨一锨一锨端着和好的砂浆往模子里边倒,再由捣固的人用铁钎子捣固,最后用木抹子整平拉光。凝固三天以后,有技术人员用硬度计测硬度,不合格的要返工重来。宝鸡峡引渭工程虽然主要靠人力完成,可对于工程的质量一点也不马虎,这也是我们参与建设者感到骄傲引以为荣之处。
大约是秋忙前,衬砌刚刚完成,我们又分到新的任务:打明洞。宝鸡峡引渭工程西段干渠卧龙寺以东,快到千阳河口那一段,土塬的斜坡太陡,经常出现滑坡塌方,明渠经过容易被堵塞填埋,因之设计时有一段涵洞。涵洞分为明洞和暗洞两部分,暗洞由户县负责修建,明洞由我县完成。分给我们大队的那段明洞不到二十米,工程技术人员支好模板以后,我们负责浇铸水泥。水泥的浇铸要求严格,一旦起步必须一气呵成,中间不得停歇。为了保质保量完成任务,大队又从家里上来几十人。记得是从一天早晨开工,一百多号人分工协作,运沙石的运砂石,运水泥的运水泥,和砂浆的和砂浆,转运的转运,捣固的捣固,一齐忙碌起来。吃饭也不下工地,炊事员把饭送到工地,白天四顿饭,夜里再加餐。就这样连轴转,直到第二天擦黑,才完工。我们一个个都累的眼皮都抬不起来了,那一晚大家睡得特别香,第二天上午十点多了有人还没起来。
大约是到了秋末,终于迎来了结尾工作——弥补衬砌的缝隙。因为是扫尾工作,用不上太多的人,每个生产小队只留一个人,每个大队合在一起施工。弥补缝隙也全是手工操作:不知从哪儿弄来几口大瓢锅,架上炭火,把大块柏油放进去融化,再用马勺舀起来往缝隙里浇灌。煤炭的浓烟,融化柏油呛人的气味,熏得人十分难受。再难受也得忍,以前许多难关都闯过来了,这么点小困难对于我们来说只能算小菜一碟!融化柏油的温度有二百多度,凝结后短时间内还会烫伤皮肤。记得有一天下午快收工时,瓢锅里还有不少柏油,为了赶进度,有人浇灌的马虎了点,柏油洒了出来。城镇管区领工的陈营长检查路过,觉得可惜,就用手拾起来想往缝隙里填。谁知刚一拿起来,就烫的大叫起来,大家赶紧围过来,老汉手上已经烫出了一个大水泡,两个人赶紧拉着他去找医生。在弥缝隙的那段时间里,被烫过的何止一个两个!烫伤了,找医生,处理一下继续干。
经过一年多的奋斗,宝鸡峡引渭工程终于完工了,我们的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不但觉得自豪,还也流露出一丝解脱后的愉快。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参与宝鸡峡引渭工程建设的周至人民,付出了许多许多,人力、物力,为了工程早日建成,在所不惜。就拿我们小队来说,光是补贴粮一项就令队长感到十分头痛。刚开工时向宝鸡峡派民工,大家都嫌远,没人愿意去。出于无奈,队委会研究决定,每人每天补贴半斤原粮,一个月一轮换。原来以为工期不会太长,准备的不太充足,谁知整整忙活了一年多。小队原来留下的生产粮,有三四千斤,到二三月时就用完了。路费、伙食的补贴也是一项不小的开支。那时候从普集坐火车到卧龙寺车票是一块五,来回算是三块;每人每天副食补贴一毛钱,一个月三块,合计每人每月补六块。现在看起来不算啥,那时我们队每个劳动工日是五六毛钱,最多时十几二十个人在工地,合在一起就不是个小数目了,何况工程延续了一年多。所以竣工的消息对于大家来说都有说不完的高兴。
宝鸡峡引渭工程是省里的重点工程,省上也有不少的优惠政策。在家乡的粮站卖一斤玉米原粮,到工程那儿可以换一斤面粉,这对于细粮较缺少的那年月,颇具有吸引力。那时人们的劳动强度大,饭量也都较大,平均每天用粮不下一斤半;我们二十岁左右的这些小伙子,每天咋都得二斤粮。记得有一天晚饭时,一个伙伴Z把四两一个的馍买了三个,恰好被公社领工的侯主任看见了,他惊讶地认为小伙吃不完,就站在旁边看着。不大一会儿,那三个馍就被Z下了肚,还顺便喝了一碗稀饭,侯主任惊得目瞪口呆,连声说“奇迹,奇迹!”那时的副食不多,加上劳动强度大,我们的饭量都相当大,每个月五六十斤的主粮往往还不宽展。
修建宝鸡峡引渭工程师的条件十分艰苦。就拿住的地方来说,我们先前住在宝鸡烟厂的仓库里,因为人员的增加,随后建成了自己的工棚:低矮的围墙上架几根细椽,苫上麦草,里边打个地铺,就是我们临时的家。冬天冻得人缩成一团,夏天热的难以入眠。那时的伙食也不咋样,蔬菜很少,主要就是便宜的萝卜白菜,能填饱肚子就算不错了。
由于实行的是轮换制,每个人不可能长久的待在工程上。断断续续,我在宝鸡峡干了半年。
回首那段日子,匆匆地已经过去五十年了,可当时的经历依然会清晰地浮现在眼前。那时的条件虽然艰苦,却是一段充满激情的岁月,人们只考虑对国家建设的贡献,很少顾及个人的得失。由于还是大集体,也没人在意自己生活受到多大的影响,影响肯定是有的,可大家乐意。
前段时间看到不少朋友撰写的叙述周至人民修建国道壮举的文章,顿生敬意。同时也觉得,城关和富仁公社虽然没有参与国道的修建,却也鏖战在宝鸡峡引渭工程的工地上,努力地奉献着,这也是周至人民一段不应当忘记的奋斗史,并且也希望有人把当时城关和富仁公社修建宝鸡峡的壮举也写出来。可一直没见到有关文字,就不揣浅陋,把自己修建宝鸡峡引渭工程的经历和感受写出来,以期引玉,也是分享。
徐华阳,退休教师,李二曲关学思想研究会常务理事
来源:家在盩山厔水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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