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中国的商帮,可能人们口中提及的大多数都是晋商、徽商。晋商和徽商的故事也的确广泛流传,但是作为晋商、徽商之前的“天下第一商帮”——陕商,却鲜少人提及。在中国的商帮文化之中,陕西有着悠久的经商传统。
宋应星在《野议·盐政》中说:“商之有本者,大抵属秦、晋与徽郡三方之人”。
特别是周秦汉唐时段的陕西一度成为中国甚至是整个世界的经济和商业中心,陕商又有另外一个别称叫做“秦商”,不过在元代之前,秦朝统治的地区都统称为秦商,那时的秦商涵盖了现在的四川、陕西、甘肃等地,而后来在元朝,陕西正式确定之后分置四川行省于成都,又将河南单县陕原以西划归于陕西行都司管辖,简称“陕西”,所以由于管辖范围的变化,在元中统二十二年之后既可以称呼为“陕商”,又可以称呼为“秦商”。
不过不论是陕商或是秦商,他们所代表的都是那个时代中为了商贸辗转往复的一个群体,他们精于经商之道,恪守中华传统的诚信风尚,凭借一身肝胆,在中华大地的西南地带开辟出一条繁盛千百年的商路,即使在今天这条古道早已掩埋在滚滚的风沙中,可是陕西商人的古道精神仍在,他们用双脚“蹚”出来那条道路会一直留在中华民族的商贸文化中,待后人再次踏足……
陕商初蹚古道
陕商作为较早的商帮代表,他们为中国的商贸历史作出了巨大的贡献,其中最重要的三大贡献:
一,被称为开辟了中国通往西域乃至世界的商业大道——丝绸之路,陕商在这条道路上开启了中外贸易的伊始,无数域外良品珍馐被引进国内,东西文化在这条道路上开始触碰并迸发光彩。
二,进行了陕康藏茶马古道之行,在民间被称为“蹚古道”。
三,带动了历史上有名的人口大迁移活动——走西口。
其实“蹚古道”与“走西口”以及其他三次迁徙活动一样,都是中华民族历史上五次人口大迁移之一。只是在陕康藏之路上的“蹚古道”似乎已然被挤进了历史的缝隙里,很多年来无人问津也无人提及,就在它真的要湮灭在“闯关东”、“走西口”的光芒之下时,在年以后突然引起了学术界的重视,一些学术专家甚至给陕康藏茶马古道冠名为“西南丝绸之路”,足以证明它的历史地位,或许正是因为茶马古道之上多少风沙也掩盖不了的陕商精神,才让这一历史事件重新被记起并且历久弥新、熠熠生辉。
陕商最初开始古道征程的道路并不是陕康藏之路,而是从长安出发到达成都的古道,被称为“秦蜀古道”,据学术界而言秦蜀古道的最早开通时间已不可考,但是这个全长多公里古道,在公元前年,秦惠文王出兵灭蜀的时候被派上了巨大的用场,也是在此时“秦蜀古道”的称呼形成。
秦军通过古道出兵灭蜀,大大减少了攻入蜀中的难度,巴蜀也因此沦为了秦国的后方仓库,有“天府之国”称号的巴蜀之地中富饶的物产被源源不断的供入秦国,秦国不仅开始了对大西南的统治,更一跃成为战国诸国之首,乃至后来秦王嬴政一统六国,开启始皇霸业。
“秦蜀古道”从长安出发,分别经长安子午古道,周至骆峪口的傥骆古道、眉县的褒斜道、宝鸡的陈仓道出发,一直到达汉中,再由汉中出发到达成都。陕商最初就是在“秦蜀古道”开启了天下第一商帮的传奇。
陕商真正走上“西南丝绸之路”是在汉朝,我们都以为丝绸之路是在张骞通西域之后才存在,其实不然,公元前年的张骞出使西域之后在西域地区竟然看到了来自中国的商品,他惊诧不止,于是询问了这些商品的来处,原来很早之前的四川人就已经和印度人开始了贸易交流。
回到长安之后的他将自己的所见所闻禀报给汉武帝,汉武帝在了解到情况之后决定打通长安到印度的官道,四川商人与印度的互商互贸被官方认可,又拥有了陕西商人的加入,“西南丝绸之路”名正言顺的进入中国历史,民间的认可更是直接将陕商的行为命名为“蹚古道”。
古道上的茶马交易
在“秦蜀古道”上的商贸活动逐渐延伸并且迸发活力的时候,在古道上奔波了数载的陕商途经西藏地区,发现生活在雪域高原上的藏民,由于气候寒冷,空气稀薄,当地的光照强烈、日照时间长,动物群落相对单一,所以主要以牛羊和奶制品为食物,肉类食物相对热量丰富,又含有较多的脂肪,固然在一定程度上大大减少的寒冷的侵袭,但是长期食用这种高蛋白高脂肪的食物也导致了藏民的不消化,藏民又很少食用蔬菜之类的食物,身体乏力也时常发生。
这时陕商看到了藏民大都以茶叶来帮助自己的消化,而茶叶里面的绿色成分也解决了藏民身体乏力的问题。以商人对于商机的敏锐,陕商很快意识到完全可以与藏民进行茶叶上的交易。加之汉唐之时,国家实力相对较强也为了抵御外敌加强军事,政府需要大量的马匹储备,藏区的牛马相对于中原地区要强壮许多,受到了政府青睐,所以茶马交易就此开始,陕康藏茶马古道也逐步形成。
在明朝,陕南地区的茶叶性价比最好,物美价廉。许多商人从陕南运送茶叶到康定,再由康定卖入藏区,所以在康定有许多来自陕西,四川,云南的商人在此进行生意往来,当时陕商是这场贸易的最先开始者,所以他们的而经济实力最为雄厚,康定城内的商号多达80余家,数里长街一片繁荣,陕西商人鼎盛的实力也为这条街冠了“老陕街”的封号,在这条街上在这座城里流动经商的陕商不可计数,他们都带着对生活的美好憧憬,背井离乡不惜跋山涉水,将茶叶等商品带向远方,“西秦大贾”便是专用于称呼他们。他们虽然为国家的商贸作出了卓绝的贡献,可是在他们心底最初的小小愿望,也不过是为保家庭温饱、妻儿安稳而已。
据《明太祖实录》记载:“秦蜀之茶,自碉门、黎、雅抵朵甘、乌思藏,五千余里皆用之。其地之人不可一日无此。”
众所周知,刘邦建立汉朝之后定都长安,汉朝前期信奉黄老之学,随后又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汉政府鼓励商品贸易,到汉武帝时期,专门开辟了陕康藏茶马古道用于商贸,于是长安逐渐成为国际性的大都市,据记载当时的长安城规模是罗马城的三倍之大,可想而知中国当时的国际地位。
到了唐朝,长安的繁盛到达顶峰,全城万人口其中50万是外邦来客,而在众多外邦人中商人又占大多数,就连国内也有了“客行野田间,比屋皆闭户,借问屋中人,尽去作商贾”的情形。“帝国商人”睥睨四海。
丝绸之路上络绎不绝的行商人和悠悠的驼铃声在黄沙之中相依相融,不同肤色不同语言的人们也在这条路上彼此熟悉。秦商以其出色的业务被誉为“国商”,泱泱华夏地大物博由陕商之手送出国门,享誉世界。
千年陕康藏
陕康藏茶马古道的常用的六条道路分别是从长安子午峪、户县涝峪、周至黑峪口、周至辛口、骆峪口的傥骆古道、眉县的褒斜道、宝鸡陈仓道出发、到达汉中,走向康定等地或国外。在这几条道路上陕商走了世世代代,香火不绝,蹚古道不息。
清朝雍正七年,随着国外资本主义的兴起发展,中国的传统小农经济受到冲击,国力渐弱,帝国主义侵略者意图趁机作乱,尤其以英国为主的侵略者,想要用印茶代替陕南茶和川茶,然后将西藏从中国分离出去,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可是他们万万没想到,藏族同胞并不认可印度茶叶,所以他们分裂中国的计划也就此无奈成空。
在千年陕康藏之路上也形成了代表民族融合文化,陕商锅庄就是重要的标志,大量的茶叶贸易使他们在康定定居,在康定支锅做饭,也形成了茶叶市场,在陕商避风的围墙内进行茶马交易,人们居住的地方叫村庄,而陕商思念故乡便把居住的地方叫做锅庄。因为陕商,锅庄在康定兴起,藏族人民也建立锅庄进行贸易,后来还发明了锅庄舞,“庄家”一词也因此影响了中华文化近百年的时光,直至现在“庄家”一词还在各行各业有所使用。
陕商不仅在蹚古道的时候成就了自身“天下第一商帮”的美誉,同时又为中华民族的交融作出了重要贡献,汉藏两个民族互相团结又促进了中华大地的和平、边疆稳定、百姓安居乐业。
《西藏纪程》中记载:“老陕不至,草亦不生”。民国《经济年鉴》中说:“陕人康地,多半孑然一身,数年之后,即成富商”。
“天下第一商帮”名扬天下
在陕商发展的千百年中,出现许许多多能够代表陕商的历史人物,著名女性商人巴寡妇清就是其中之一。史籍中记载的巴寡妇清早年丧夫,在巴地以贩卖丹砂为生,积累了无数家产,她为秦始皇修筑长城提供大量原料也捐赠了大量钱财,死后被秦始皇尊称“贞妇”。
在清末时陕西又有另外一个女商人横空出世,她就是陕西女首富周莹,她天资聪颖,嫁与大户吴家的少爷吴聘,可吴聘早逝,公公也因故去世,吴家家道中落,她却没有倒下,凭借一个女人的胆识,将生意做到富可敌国。她在吴聘死后没有再嫁,她将自己的一生交与商业,在商海沉浮的岁岁年年里留下来许多传奇的故事,以她为原型改编的电视剧《那年花开月正圆》也受到了许多好评。其中演员孙俪扮演的周莹果敢机敏中又正义善良,充分体现了陕商的美好品德。
另外,长安商人任家溪也是陕商最重要的代表,他是陕西周至县终南人,任家世代经商,而他的出生地庐江郡英地盛产茶叶和丝绸。在唐朝时,此地就有许多商户贩运瓷器、丝绸、茶叶等前往长安与中外的商人贸易。任家溪就是其中之一,他为了方便做生意便举家搬往长安,安史之乱后,为躲避战火又迁往周至县,任家溪是秦朝时著名的富可敌国的商人。
明末清初陕西大商人孙豹人,一直在扬州做盐商,只用了三年就将生意做大做强,赚得万贯家财。后来他一边经商一遍又读书,竟然成了陕西有名的诗人。康熙二十八年被授官内阁中书衔,但是孙豹人推辞调了,他说:“吾侨居广陵数十年饕餮待我,使我官京师,不令举家饿死乎?”孙豹人这种敬业精神也正是每个陕商身上固有的精神,陕商的诚信不欺,忠厚仁义也成为他们得以在中华商业历史上立足的重要原因。
在现在的陕西省咸阳市还建有“陕商文化博览馆”,小小的场馆内将千百年来陕商文化分割成一个个板块,分别为我们呈现了不同历史时期的陕商故事。或许“蹚古道”的历史影响力不足以与“闯关东”等人口规模更大的大迁徙事件相媲美,但是在这个历史长河中小小的一个水花里,陕商的身影就如水花之后掩映的那尾嫣红的锦鲤,明艳动人。
他们带着上天恩赐的商业头脑在长长的茶马古道上奔徙往复,浪水翻涌,鱼儿依旧能够乘着浪跳跃,茶马古道上即便杂草丛生荆棘遍布,不知多少次险象环生,陕商也乘着风沙走了过来,一走走到了现在,陕商的“蹚古道”也不仅仅只是一次商贸活动,它带着当时陕西商人渴望美好生活的愿景,带着汉藏民族人民向往和平的心声,带着国家富强的志向,从历史中走来,一步一步,铿锵有力。
陕商的厚重质直、忠义仁勇,陕商的长线远鹤、甘为廉贾是陕商行的端正的底气,诚信不欺、以和为贵是陕商精神延续千年的原因,陕商对当代商业领域的管理与经营也有重要的借鉴意义。
“蹚茶马古道,扬陕商精神。”是我们对历史事件与文化传承的思考,如果我们真的能够将陕商所代表的文化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脱离时代局限性去融入我们现代的商业观念中,中国重走“丝绸之路”、再展强国风范之时,定不远矣。